本文系转载,文章来源:雅昌摄影门户网站,中国摄影报

  苏珊·桑塔格不是一个拍照的人。她喜欢停留在时间流动的过程中,用眼睛而非相机去捕捉那些举着相机拍照的人所创造的,瞬间背后的非瞬间。她说:“照片创造美的事物,然后——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拍照——把美的事物用光。”她既不去赞美业余摄影者的热情,也对时刻准备把世界收集完毕的老手们没什么好感。确实,相较于绵延不绝的实践者,批评家总是显得形单影只。通常情况下,单个摄影者会把镜头对准单个目标,而批评家则高高地坐在热带草原上的猴面包树顶端,满眼尽是庞大的迁徙角马群和它们周围更为庞大的摄影师群。

  那种认为批评家应该比摄影者高出一等的说法是没有道理的,却也并不能保证摄影者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境地——至少在《论摄影》里是如此。即便是立足于公认的美国文化普遍性,桑塔格在《论摄影》里展现出来的依然是咄咄逼人的攻击性。不过,既然目前摄影“攻击性”的特质已经得到了普遍的默认(理由之一在于当下对“摄影侵略性”的探讨仅仅被限定在伦理道德的范畴内,而将其从摄影认识论中剥离了出来),那么,桑塔格对摄影的激进立场也不应该招来太多的质疑。这样看来,倒是桑塔格对置身于大众洪流的摄影者们采取的俯视态度可能会让拍照的人生出一些反感,而这些批评家们当然不为所动。

  从《论摄影》的6篇论文和桑塔格在文集末向瓦尔特·本雅明致敬的《引语选粹》之中,我们可以看出端倪:自己不拍照的学者乐意且只能站在大文化(社会学、人类学、传播学、心理学、史学、档案学、哲学、伦理学等,以及凡是影像能让他们联想到的学科,这还不包括涉及具体科学技术层面的带有解释意图的观看)甚至经济和政治的角度来看待和阐释摄影行为、影像作品和二者带来的影响。这种观看角度确实高于在安全灯下检视底片时的仔细察看,但“高于”并非“优于”。影像制作者检视的是审美或意图是否达成,桑塔格则关注着暗房之外潜在的芸芸受众在获取影像之后的变化和影像丧失对自身把握的时间和程度。

  桑塔格明白那些一脚舒服地跨在摄影圈内,同时又想挣脱存在于摄影中某些束缚的人需要什么。甚至到了当下,这些人依然继承了上几辈摄影者的困惑且毫不吝惜地为此喋喋不休。他们很少有意识地去让自己相信“问题早已不是问题,答案永远没有答案”。

  正因如此,桑塔格才用“当摄影师们停止讨论摄影是不是一门艺术的时候,也正是摄影被公众誉为一门艺术和摄影大量进入博物馆的时候”之类的话来说明摄影师这个群体一路走来一直处于多么尴尬的境地。他们向艺术靠拢却常常后知后觉,他们想征服公众却难以预料脱离原始语境的影像将何去何从。

  摄影的阐释主体无非两种类型:拍照的学者和不拍照的学者,而由不拍照的人批评摄影,能够将摄影的内涵扩大化。猴面包树上的桑塔格从来没有过跳下树去亲自摸摸那些被摄角马的经历,也许恰恰是她敢于且有自信对抗为数众多的摄影圈内人的法宝之一。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